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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子

十三岁的那年,我变得不再纯洁,那一年我爱上了一个异性,她是我的老师,政治老师。那时候,她总是穿一条暗红色的裙子,无论春夏秋冬,换来换去的那几条,无一例外的都是暗红色。与此相同的是操场上的那面旗子,一样始终是保持着暗红色,寒来暑往,从来不曾变换另一个色调。

每天清晨,我从睡梦中惊醒,阳光已经迫不及待地爬上了窗台,透过头顶浅蓝色的玻璃窗,洒照在我的床沿,而那面旗子刚好挡住投射到我头顶的一缕阳光。从我的位置看过去,旗子就像是阳痿掉的下体一样,耷拉在旗杆顶部,其上满是褶皱,如同六十岁的老男人,在青春面前显得疲软无力。我懒懒地趴在床上,抬头看着窗外直挺挺的旗杆以及旗杆上面暗红色的丝绸物,想着昨晚看过的小电影,想着我的政治老师。

那时候,同学之间私下都在议论着我的老师,这种讨论因为是私下的,所以内容更加见不得光,有关老师和另一个老师之间的传闻很多,我打探到了每一个版本,然后私下里小心地求证,就我而言,我不相信这些传闻是真的,但是一个不争的现实是,每次我躺在床上幻想的时候,另一个老师的形象总是不请自来,于是之前所臆想的画面瞬间就扭曲了。

从我出生那一刻开始,我的生活中处处少不了一面旗子,无论我去了哪里,这面旗子都如影随形,像是摆脱不掉的梦魇。幼儿园的时候,当我还分不清男女厕所的时候,我们就被要求在一个固定时间整齐地站在操场上,那时候,有一面旗子会从地面慢腾腾地往上爬。有一次我对老师说我想上厕所,但是老师没有允许,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以后,每当旗子升起,我都有上厕所的冲动。于是自那以后,每一次的旗子升起,与我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初中的时候,与我的政治老师不同,女同学们似乎都喜欢穿白色的裙子。或许是白色能给人一种纯洁无瑕的幻想。但是从另一个角度说,白色也是一种危险的颜色,因为白色掩盖不了一点点的其他的色调,尤其是红色。一天一个女同学从卫生间出来后,白裙子上面出现了一大团红色的血迹,仿佛是白裙子上面突然绽放出的一朵红色玫瑰。同学们私下里窃窃私语,但是表面上大家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那时刚好是政治老师的课,那个女同学就坐在前排的位置,我坚信老师是看到了这一切的,但是如你所知,老师也没有对此说哪怕一句话,脸上一丝不挂的表情。那天老师依旧穿着那条红色的裙子,而我突然想到,难不成这条裙子原本也是白色,后来才被染成了现在这般阴暗的红色。

那段时间,我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坐在窗口,通过灰色的玻璃窗望向窗外,窗外的一切可以尽收眼底,但是因为光线的缘故,外面的人几乎不会注意到我在昏暗的房间里面的观察,与我观察到的画面对比起来,我更沉浸在这种近似于偷窥的状态中。有一次,我趴在窗口,低头注视着外面的物换人移,突然老师出现在我的视野之中,那会儿她骑着电动自行车,在迈步下车的时候,钥匙不小心的滑落到地面,停好车之后,老师弯腰去捡那串钥匙,是的是的,是弯腰去见,而非蹲身下去去捡。那天老师依旧穿着那条红色的裙子,除此之外,我还看到里面的那一件同样是红色。

过去我总是以自己为耻,我不知道何以会有这种感觉,只是那时候总是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年少的时候当自己无力去做某件事的时候,通常我们会为自己开脱说:未来的某一天自己就可以做了,而且会做得更完美;但是那时候的我就是想不明白这一点,当自己对一件事情感到无力为之的时候,我就会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很多次我都在埋怨自己,为什么不能像我所提到的另一个老师一样,可以在同学面前耀武扬威。

这之后我发誓必须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能力,至少要通过这种方式证明自己确实努力过。遥望远方的时候,那面旗子始终遮挡着我的视线,于是我就看不到传说中的天边.我不只一次试图挣脱,可是我已然变成了被圈养的家畜,无力跳出四四方方的高墙.我看着那面旗子,血一样的红色侵蚀着我的眼膜,我可以想象自己怒目而视的样子。我想到了我的老师,她每天都在做着同样的一件事,同她所讲授的内容一样,对我来说,越发的没有新意。那本厚厚的教材,我用来两天的时间就翻阅完了,之后再也没有心思复习,而她照本宣科的课堂,成了我尽情意淫的世界,我有着太多的时间,去想象这些污七八糟的东西,因为我自始至终都在被这些东西教育灌输着。

一天夜里,我悄悄的从床上爬起,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二楼的窗户,从这里爬到了外面的阳台上,然后颇费周折地从阳台上爬了下来。虽然我极其小心谨慎,可是在下跃的时候依旧扭到了脚,我就这样一瘸一拐地来到了操场,来到了旗子的下面,月色下,旗子竟然是怪异的墨绿色。我蹑手蹑脚地将旗子降下,黑夜里,丝绸做的旗子盖住了我的脸,那种柔滑的感觉似曾相识,是的,在我脑海里面我不止一次,幻想过这个场景。夜幕下,那看不太清晰的红色,或者说墨绿色,在我的大脑中却显得异常的明亮,我想到了老师,想到了她一年四季都在穿的红裙子,想到了我偶然间看到的她的红色底裤。我揉搓着绸布的一角,而这绸布仿佛突然被充了气一般,飘了起来,我本能地将它攥的越来越紧,旗子继续向上浮动着,而我的身体仿佛也跟着离了地面。那一刻我的身体好像突然不存在了一样,而我的意识也愈加地飘忽起来,顷刻间一切都似乎变得不再可信了,所有的所有,都成了错觉,随着上升的旗子,湮灭在静谧的却也是躁动的夜幕里。

我翻阅自己十三岁时候使用的教材,发现除了政治书之外,所有的书里面都有几张裸体的漫画。因为画功拙劣,这些漫画显得越发直接大胆,以至于检视这些画作的时候我都不敢承认这竟然是出自自己的手笔。我撕掉了这些画有漫画的书页,付之一炬,自此以后,这一切也就与我无涉了。我找出了初中时候的毕业照,仔细辨认上面的每一个人,好多人我已经想不起来名字了,好多人于我而言,已经是陌生人了,我找了半天,却始终没有找到我的政治老师,我没想到的是,此刻她于我而言已经是陌生人了。

高中的时候,我选了理科,不过还得上政治课,大学的时候我选了物理学,依旧还要学政治,与往日相同的是,我依旧没有心思去听那些教条的说辞。我仍然在画漫画,大多数时候是在政治课上画漫画,这时候我的绘画水平已经非同一般了,可以自由创作出任何自己构思的形象。这些漫画最初的时候都是裸体的,不过有的时候我会给他穿上衣服,而这些穿上衣服的漫画,有的会在校刊上发表,为此我偶尔还能收到一些稿费。我不知道看到这些漫画的那些人是怎么想的,他们是否知道这些漫画初稿其实是一丝不挂的,或者说,他们本来就知道这些,所以才爱看我的漫画,而看我的漫画就是为了借机锻炼一下想象力。

时至今日,我生活的地方换了又换,而那面旗子却始终飘在空中,北方肆虐的沙尘频繁席卷大地,我总是在想,那面旗子上面会沾上多少尘土啊?不过,时过境迁,我已经对那面旗子不怎么反感了,甚至,我开始有些喜欢它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明白了一点:穿着衣服的漫画,可以给我换来稿费,同样,喜欢或者假意地喜欢旗子,可以给我带来另一些好处。

我一直在政治课上画裸体漫画,不过没有人知道这一点,我没有对任何人谈及过我曾经的政治老师,于是理所当然地没有人知道这段尘封往事,而那天夜里的种种,无论是谁我都是不会告诉你究竟如何如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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