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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守望者

2008年,我继续活着。

此时此刻一切照旧,唯一不同的是,我愈加珍惜自己的生命。正如很多人所说的,生命只有一次,无可比较也无可挑剔,我的生命也是如此。对于无可比较无可挑剔的生命,我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抛弃她,虽然曾经我可能弃之如草芥。

关于2007年所发生的事情,有很多种说法,较流行的一种是说我殉情未遂。对于这种说法,有很多可疑的地方,主要是它无法回答我因何殉情这个问题。众所周知,殉情的前提是有一段感情值得(需要)我们去殉,而感情至少是两个人的事情(自己和自己的感情那叫自恋),我不知道我与之产生感情的人是谁。

一段时间以后,人们向我提及了一个叫M的女子。如你所料,M仅仅是一个代号,它可以代表任何东西,所以它也就什么都代表不了。他们告诉我,因为M离开了,所以我选择了结束生命。这听起来好像是一个凄婉的爱情故事,有着缠绵悱恻的情节,于是我倾向于相信这些都是真的。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有一段可以向人讲述的过去,尤其是这段过去还包括一个神秘的女主人公时。当然我也不能免俗。

在我试图接受这一说法的过程中面临的最大障碍就是我始终想不起在我的生活中是否真的有过一个叫M的女子。在回忆的过程中,很多异性的面孔在我的眼前闪过,可是她们都不是我要想起的M,于是这一切陷入了泥淖当中,难以挣脱。现实要求我证明M的存在,而我始终都想不起M存在的证据。

对于逻辑学稍微了解的人都知道,证明事物存在是在简单不过的事情,只要举出一个他存在的实例即可,而证明事物的不存在却是很难的事情,你必须否定他存在的各种可能性。可是现实情况是:即便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证明,我也无能为力。

后来,我接受了这样一种说法,那就是我患有失忆症,这就是说我虽然殉情未遂,保住了性命,但是殉情的行为还是给我留下了后遗症——失忆。接受这一说法后,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我有了充分的理由不记得M这个人以及忘掉和M有关的所有事。

于是顺理成章地有了这样一个故事:我深爱着一个叫M的女子,但是最终她离开了我,我忍受不了失恋的打击便想到了结束生命,并且还真的付诸了实践,可是上帝不作美,我的殉情行为很不成功,最终我还是活了下来,只是失去了记忆。这是很戏剧的一个故事(至少电视剧上都是这样演的),可是看电视剧时候我们知道主人公在失忆之前的故事,而作为失忆的当事人,我永远不知道自己失忆之前的故事,因为一旦我知道了自己失忆之前的故事,我就没有失忆。

关于我失忆的原因可以有两种解释,一是我殉情过程中受到了某种物理刺激,使得大脑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损伤,于是我忘掉了很多事;另一种是曾经的一些事情我不再想记得。搞过心理学,尤其是变态心理学的人会告诉你,一个人的心里防卫机能会将那些记忆中不堪回首的往事主动隔离掉,也就是说人会忘掉那些他不想记得的东西(这条理论可以很好的解释为什么我可以在考试之后瞬间将之前记住的单词或公式忘得一干二净,于是这条理论基本上是可信的)。于我而言,我倾向于接受后者,显而易见的是,倘若我接受前者,我就得承认我的大脑受到了损伤,这无疑等于承认我脑子有问题;另外从某种角度来说后者显得似乎更神秘一些。我喜欢神秘,更喜欢成为神秘(被人认为神秘)若干年后,我成了一个神秘主义者,这和我的这种偏好不无关系。

这样想之后,问题的关键转变为究竟什么事是我所不愿意记得的,或我究竟不愿意记得什么事。只要想明白这个问题,就可以了解我失忆的原因,而那些我不愿意记得的事情我也就自然而然地知道了,只要我想起这些事情,关于我失忆的说法也就不再成立。事实上,每个人都想做一个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人,我也不例外。作为一个失忆的人有时候实在是得不偿失,因为作为失忆的人,每时每刻都试图知道自己究竟忘了什么,以及被别人探听你究竟还记得什么。若干年后,我没有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神秘主义者,这和我的这种想法有很大联系。

这之后,其实也就是现在,回首往事,很多事情不愿忘记,当然也有很多事情不愿记得,最最不愿意记得的事情就是我曾经动过殉情的念头而且还身体力行了。如你所知,在现在殉情被认为是懦弱者的行径,殉情的人被认为是懦弱的人。至于连死都不怕的人(殉情的人)何以被认为是懦弱的人,这是我无法解释清楚的,因为对此我本身也不是很理解,同样是一头雾水。再过若干年,如果殉情被认为是勇敢者的行为,那么我会对我曾经的行为津津乐道,但是此时此刻,我仅想把这件事情从我的记忆中彻底地抹去。

就像记住一件事情是不容易的事一样,其实,忘掉一件事情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那段时间,每当我试图确定我是否已经忘了我殉情这件事情的时候,殉情这件事情就在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来一次,起初还是一串模糊的影像,到后来却愈发的清晰,仿佛昨天才发生一样。殉情这颗毒种已经在我的大脑里面生根发芽,茁壮成长,而且根深蒂固,不易轻易铲除的样子。

隐约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和一个高人(亦作故作高深之人)彻夜长谈,他告诉我说记住一件事情最好的方式就是忘掉它。我当时不以为然,于当时的我而言,他的话我根本不知道所云为何,后来想想这句话感觉还是很有道理的,至少它很好地解释了我为什么会将我殉情这件事情记得那么牢固。

既然记住一件事情最好的方式就是忘掉它,那么忘记一件事情的最好方式是不是记住它呢?这样想之后,一系列变化纷至沓来,我开始尝试去尽量记住我殉情这件事情。这时候我面临着这样一个始料未及的问题:记住一件事情是记住这件事情发生过这个概念还是记住这件事情的发展始末,就像记住一个人是记住他的名字还是记住与他有关的东西(音容笑貌,悲喜往事等)?答案无疑是后者。既然记住一件事要记住与之相关的前因后果以及过程,而绝非仅仅是这件事情发生过这一模糊不清的概念,那么我殉情的原因是什么,结果是什么,具体过程又是怎么样?这是我首先要思考面对的问题。

我殉情的原因,如前所述,已经得到了回答,虽然这个回答是别人给出的,但是在没有更好的答案之前,我暂且接受这种说法(这样固然草率,但是想到现在大家都习惯于这种行事方式,我也就没有什么顾虑了);我殉情的结果,依然如前所述,也算是得到了基本全面的回答。不过从我个人角度讲,我不愿意接受这种结果,尤其不愿意接受我失忆这种说法,但是考虑到别人都这样认为,而我自己势单力薄,孤掌难鸣,孤嘴难辩,似乎也只有妥协接受失忆这个所谓的事实了。关于我是否失忆这个问题,最没有发言权的竟然是我自己。

至于我殉情的过程,这是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因为我对此几乎一无所知,一无所知到我对其存在的真实性产生了质疑——我竟然将我曾经干过的这么轰轰烈烈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这是我无法理智理解并接受的。

鉴于以上这种情况,我再次对我的殉情这件事产生了怀疑,同时也对我失忆这一说法产生了怀疑。这怀疑使得我走向问题的另一面,即我没有殉情,也没有失忆。其实证明这种说法再简单不过,只要证明M不存在就万事大吉:只要M不存在,那我也就不会因为一个不存在的人的离开而想不开;我没有想不开,我殉情这种说法也就成了无稽之谈;同样,既然M不存在,想不起她也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想起了才怪),不能称之为失忆。

证明M不存在会面临着这样一个窘境:这是一道关于M的证明题,证明的前提就是M的存在,换言之,我们无法对不存在的东西给出证明。

假如我是一个唯心主义者,我可以说我没有看见M这个人,所以M就是不存在的。这样的证明简单明了,但是不幸的是从小到大我都被灌输了唯物主义的思想,这样的结果是我对这个证明束手无策。由此可知从某种角度讲,唯物主义并不比唯心主义来得实际。

现在的我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一方面,我想证明M的存在;另一方面我又想证明M不存在。这是矛盾的,不矛盾的是这两种证明我都证明不出来,这相当于数学中的无解,是最让人郁闷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等待,等待一个叫M的女子(再次)出现在我的生活中,那时候一切便不证自明;另一种局面是我等了一辈子,M还是没有出现,那时虽然不能说一切都水落石出,可是一切也都无关紧要了。

2008年,我继续活着,而且惜命如金。只有好好地活下去,我才可以更好地等待一个叫M的女子。M是谁,如果你现在问我这个问题,我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M就是M!”曾经有一个人,每天都守在麦田边,人们叫他麦田守望者(另一种说法是看(kan一声)麦田的)。现在我也有了一个类似的名字——M守望者。是的,就是“M守望者”,这里M是M的意思,当然M还有别的意思,可是我不想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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